在经历了各式各样稀奇古怪,乃至惊险万分的事情后,再回首,我对大学时光里印象最深刻的却还是“思友”米粉馆的肉丝鸡蛋粉,以及给予我人生奇耻大辱之一的“聪明书屋”老板。
这并不是说我就能忘掉其他事了,不过它们都太过遥远,即使曾经身处其中我也没有过实感,天马行空得就像一场梦。而其中的人就更加模糊,他们都和小说里的人物一样,阅读的时候你能尽情入戏,仿佛能感同身受,可放下了书本,他们不会比即将下肚的肉丝鸡蛋粉更加有吸引力。这样说或许有些没心没肺,毕竟他们中有些人救过我的命,但细想一看,我会遭遇生命危险和这些家伙不无关系,所以我的感激十分有限,倒不如说我一直真心希望不再和他们扯上关系。
不过“思友”米粉馆已经关门多时,我这辈子再遇见“聪明书屋”老板的几率也不大,但那些人,那些事,我或许会铭记一生。
我这人对身边的事一贯抱持无所谓的态度,凑活就行,所以高考也就考了个凑活的分数,堪堪压在一本线……的下方,所以实际上不用去指望任何所谓名校了。
我父亲也是个很无所谓的人,他老人家曾经给过我一个很中肯的评价,说我“小聪明有余,大担当不足”,所以看我就这么点成绩,也不指望我出人头地,直接给我指了个学校:“就东源大学吧,嗯,读土木工程专业。”还说出来后就到他手下搬砖。
我自认不是目光短浅之人,但雄心壮志却一点都没有,自己的爹指了条看起来挺平坦的路,那还不毫不犹豫地走上去?
结果第一件让我意外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。
东源大学就位于我一直生活的城市,只是离我家挺远,几乎隔着城市南北相望,如无意外当然是要住校。不过我爹在大学里有认识的人,给我安排了一间教职工宿舍住。
东源大学教职工宿舍位于学校东北角的校内小区,原本是给学校员工的福利房,不过几年前学校建了新的教职工小区,这一片老楼的居民就断断续续地搬了过去,留下的空房一下成了问题。要说拆吧,这片地并没有新的规划,拆了还白费一笔钱;放着吧,维护也是一笔钱。最后合计了一下,就由校方出面统筹,帮老住户出租出去,对象当然只能是学生,毕竟这可是在学校里。
九月初,开学前一周,我提着大包小包来到了14栋的门前。
14栋是老住户搬得比较多的教职工宿舍,考虑到人员混杂容易出现不便,所以14栋最早开始向学生出租。这幢三层小楼带有浓厚的上世纪风格,也就是“平淡”,还有“集体”。从外面看去这就是一大坨灰色的水泥块,上面整齐排列着一扇扇窗户;每层楼都由一条走廊贯通,十间二十来平米的房间一字排开,走廊的一侧是露天的,这也是整幢楼仅有的露天平台。
我的房间在301,也就是顶层的最西侧,只从外面看就能猜到会有严重的采光问题,不过我并没有被坑,301其实是居住条件比较好的房间之一,因为原屋主在里面留下了很多还能用的家什。
走入还没有任何生活气息的宿舍,空气中弥漫着灰尘的味道,穿过阴冷的楼梯间爬上三楼,在我拿出钥匙准备开门的时候,我终于意识到老爹这么安排的用意。
我举着钥匙,不住地四下张望。
在我读小学二年级到初一的时候,我们家五口人就是挤在这样的集体宿舍里,那时候爹娘都在外面工作,只有祖父祖母照顾我,可家里实在拮据,两个老人有时候也会出去做做家政之类的活计,这些时候,还背着奥特曼书包,回家路上还喜欢一路踢石子儿的我就要自己拿钥匙开门了。
如今家里已经买了房,有了车,可祖父已经去世,祖母回到老家和亲戚们一起住,爹娘仍然要满世界跑生意。
钥匙滑入锁孔,传来熟悉的振动,打开门,里面自然空无一人,仍是空无一人。
我不得不放下行李,伸手用力揉了揉脸才把一声哽咽咬在牙关后头,看来老头子对我这十二年苦读交出的答卷还是有点不满意的,这份敲打确实很有力。
稍作休息后,我开始打扫。
房间里摆着一张床,一个衣柜,还有沙发和茶几,剩下的空间足够置办一副桌椅用来读书写字。灰尘并不多,不过床底下塞着不少的零食包装纸,看来前一位住在这儿的人不爱讲究。衣柜里挂着几副衣架,都是木制的,可以继续用。
沙发和床靠住的墙面上贴着报纸,这能防止坐在沙发上或者在床上打滚的时候不会弄一身白,不过报纸都已经发黄,找个时间换掉比较好。
厨房里几乎没有油污,估计以前住的人都不怎么爱做饭,只是现在没有煤气,不知道燃气灶还能不能用。
而厕所,通过之前的种种迹象,我已经推测出之前住在301的仁兄有点奔放,所以我做好了心理准备才打开了厕所门。
结果没有出乎我的预料,我往购物清单里加上了一大堆的清洁剂和空气清新剂。
忙活了一阵后时间到了中午,我洗洗手,带上钱包出门吃饭,顺带去采购。
天高云淡,日头大得让人睁不开眼,不过时不时有清风刮过,让人不至于觉得炎热难耐,这就是远离市中心的好处了。
通往校门口的道路两旁有着高大的梧桐,织出一片连绵的清凉荫庇,可校外的大道上只稀稀拉拉种着写低矮的樟树,黑色柏油马路吸收掉可见光,然后反射出带着恶意的红外线,大门里外的突兀变化几乎令人望而却步。
东源大学并非地处偏僻,只是现在还没开学,附近也都是民居,这工作日的中午见不到在外活动的人,马路上也没有车,可以说了无人烟。
但这里好歹是大学门外,总会有个餐馆商店一条街的地方。顶着大太阳走了有十分钟,我找到了一家简朴的小店。
这是我第一次踏入“思友”米粉馆,虽然我在几天后才正式邂逅肉丝鸡蛋粉,不过仅是这一餐的蛋炒饭就让我回味无穷。鸡蛋嫩滑爽口,饭粒晶莹饱满,油度适中,即果腹又不腻口,胡萝卜与青菜叶给本来平庸的棕色点缀上明亮的色彩,同时还洗去了饭粒过油后的烟火气,让蛋炒饭闻起来还带着一份清香。
“思友”的铺面十分小,还没有我的301大,室内只有两张小桌和几张矮凳,算上天气好能摆在门口的位置,小店最多也只能接待不足十个人,现在店里只有我一个,但只要再坐两个人就会开始显得拥挤,这时候很多人就不愿意光临了,所以实际上小店的接待人数会更少。
店主是一对中年夫妻,两个人都挺和善的,不过奇怪的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好,此后的四年我经常来这里吃饭,碰见他俩大架小架吵了无数次。或许是出于关心,或许是出于八卦,我成为常客的原因就是想看看这对老夫老妻斗嘴。
直到我毕业之前,发生了一件事后,我才理解这是他们相互表达爱意的方式。
不得不说东源大学名气不大,面积倒是不小,校内有不少站牌摆在路边,看起来这里还有校内巴士和接驳车,只是现在还没开始运营。
日落时分,我又一次提着大包小包来到14栋门前,这都是我从校外商店买来的卫浴用品,还有其他杂物。跑上跑下忙了一天现在真是累了,不过要是想好好洗澡上厕所,我还有的忙。
楼梯口带着灰尘味的阴冷让我一阵放松,正要埋头爬楼,一个人从我身后超了过去,奇怪的空气流动让我抬起头看向上方,结果看到个长发飘飘的女生,刚才可能是她的头发扫到我的感觉。
虽然我以前从没住校过,不过自己住的地方应该是男生宿舍,这个观点先入为主地待在我的脑子里,让我不禁“咦?”了一声。
女生闻声回头,看到我愣在那里,她也眨巴着大眼睛愣住了。
“咦?”
她这一声把现场的尴尬程度又提升了好几倍,我只能笑笑,连忙摇头说没事儿。
楼梯间本来就狭窄,我两手都提着袋子,所以我只能站着等那女生先走,但她还站在原地,低头看着我。
我待人接物很有耐心,对一个长得可以说漂亮的女孩子那就更有耐心了,只是我现在又累又热,手里还提着重物,实在不是和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,我咳嗽了一下想让那女神回回神。
“你,要帮忙吗?”女生突然说道,然后几步走下楼到我身边,露出一个差点吓趴我的虎式微笑。
我现在能确定了,这丫头是个愣的。
“呃,我住在301,不在同一层的话不好麻烦你啊。”客气一下还是免不了的。
“真巧,我住在302 ,我们是邻居呢。”她还保持着上下牙全露的笑容,伸手拿过我左手里的袋子。
我也觉得很巧,便笑着一边点头一边说谢谢,然后就不说话了。
其实走三层楼的高度,这么点时间不说话并不会显得冷场,但那女生走在前面,几步路就向后瞟一眼,一脸搜肠刮肚想话题的样子,我却是窘迫了起来。
终于,走到三楼的时候,她猛地回过身说:“我叫胡晓夏,春晓的晓,夏天的夏,你呢?”
她一脸容光焕发,好像完成了什么任务似的,我都替她松口气。
“我叫王致哲,格物致知的致,哲学的哲。”我学着她一样做了自我介绍。
胡晓夏这次没有虎式微笑,而是嘿嘿笑着,转身跑了,但没跑几步她又返回来,拽着我一起跑。
这丫头好心急啊,我们的关系进展没那么快吧。我在心里胡思乱想了一阵,不过我不至于真的会错意,看她兴致勃勃的样子,应该是要把我这个“新朋友”介绍给谁看。
胡晓夏兴冲冲地敲着303的门,一边敲还一边喊着一个名字,不过她激动得声音都变了,让我没听清。
过了一小会儿门还是没开,胡晓夏疑惑地偏起脑袋,拿出钥匙准备开门。
等她把钥匙第三次翻面还是没**去的时候,我忍不住看了看一旁的302室。
一个青年扶着门把手,从里面探出头,一脸无奈地看着胡晓夏研究门锁,注意到我之后尴尬地朝我笑了笑。
这丫头,比我想的还要愣。
青年咳嗽了一声,胡晓夏浑身一僵,慢慢抬头看了看门牌号,接着扭身快步走向302,一把拉开门,把青年往门上一推,冲进了房间。
青年叹口气,又对我抱歉一笑。
“不好意思,晓夏她……不是很擅长和人打交道。”
我摆手说没关系,这才想起来,胡晓夏还拿着我一个袋子。
青年也发现了这一点。
“呃……她刚才拿的难道是?”他问道。我沉默着点点头,他叫我稍等后连忙进屋。
我长叹一口气,把袋子放在脚边,往302里看去。
这种职工宿舍就一间房,门口直接能看到后厨,但都看不到胡晓夏的身影,估计这丫头是躲到卫生间里去了。
青年正在床边翻拣着什么,我的那个袋子也躺在那里,里头的东西散了一地,混在其他各种书籍和行李里头。
青年抬头看到我,这下连苦笑都挤不出来了,尴尬地挠着头。
“你看这……要不你自己来找找吧,我怕弄混了。”
也别无他法了,我走进房间,开始找自己的东西。
胡晓夏倒是没有随手乱丢我的袋子,不然它该飞到不知哪里去了,不过她可能撞翻了房里其他的行李,结果搞成现在这样。
我在找东西的时候也帮忙整理了一下,别的东西不好碰,不过把书码放整齐总是好的。
东西找齐后我又检查了一遍,结果发现袋子里多出一本笔记本,而且写得挺旧了,我刚想把它交还给青年,抬头一看人没了,他跑到卫生间门口在那儿轻声细语安慰人呢。
这小子,也不靠谱。
我准备把笔记本放在一个书堆上就离开,这时一张纸从里头滑了出来。
我右手里还拿着笔记本,所以伸出左手捡起纸一看。上头画着一条龙,还是个张牙舞爪的红色西方巨龙,只是画工不敢恭维,鳞片只是一些交叉的网状线条,棘刺和长了瘤子似的,如果不是那双还有点神韵的翅膀,我都会以为这画的是只狗。不过这也可能是一种风格,我不懂欣赏。
正打算把纸片插回笔记本里,上头的龙忽然翻滚扭动起来。
这一出把我吓得不轻,直接把纸片甩出去三尺远,这可是一张薄纸啊。
我用力咽下一口唾沫,小心翼翼地凑到纸片边上,发现自己刚才惊叫着丢出去的居然是一张白纸。
我不可置信地举起左手一看,手背上多出了一幅红龙图案。
它还张开翅膀,顺着手臂往上“翱翔”。
我咒骂着拍打图案,用力揉搓皮肤,没想到真的有用,它躲开我的骚扰,绕到了手腕内侧。
我的头皮都发麻了,也不管其他,弯起手指就开始用指甲挠,不一会儿就挠出一道道泛出血点的红痕。
那龙好像不能越过这些破掉的皮肤,又绕到手臂的背面,我的脑筋已经转不动了,只觉得这是一个阻止它的方法,咬咬牙在手臂上扣出一圈血痕。
红龙图案在我的前臂上绕了几圈,发现没有办法继续往上,很人性化地皱起脸张大嘴巴,像是在无奈地咆哮,接着猛地“一窜”,又回到我的手背上。剧痛从图案所在的皮肤传来,像是有东西要刺入我的血肉,同时还有东西要从骨骼里钻出。
我伸手按住手背,但这没有缓解疼痛,好在没有其他副作用,我便用上了全力,只求个心理安慰。
终于疼痛开始消退,或者说是我开始麻木,因为我觉得整个左半身都不利索了,明明是大夏天的,我还出了一身冷汗。
我一瘸一拐地走到床边,一屁股坐下同时努力平复呼吸,虽然忍住没有尖叫,但嗓子还是堵得难受。
青年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面前,一脸复杂的看着我。
这小子是不是喜欢默不作声看人出丑啊。我在心里狠狠揶揄他,不过我明白向他倾泻愤怒毫无意义,说到底还是我自己手贱。
青年看着我的手背,紧紧抿着嘴,也不知是在思考还是在回忆。
我低头看向左手背,那条龙现在变得只有一元硬币大小 ,原本很拙劣的那些细节变得更加模糊,所以反而显得有些气势,至少不再像一只小狗。
“这是……”
“怎么一回事”四个字还没说出口我就说不下去了,因为我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。
“张天睿?”我狐疑地问道。
青年四十五度角望天花板,算是默认。
我并不惊讶自己忽然知道青年的名字,因为这来自那个红龙图案承载的记忆。
张颖白,肤栖龙纹的前任主人,青年——张天睿的同胞兄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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